《思淵堂語》偶識方博士

仲夏某日，旅居加州的中學老同學劉毅醫生來微信，說他的一位大學同窗，見到我講述法拉盛歷史的視頻，聊起了法拉盛，因此介紹我們認識。這是我偶然與方益昉博士結識的初因。

方博士和我同齡、同鄉，甚至可謂是校友：當年他就讀的上海第一醫學院，現在是復旦大學醫學院了。方博士是醫學方家，他的研究，我焉能明白皮毛？我有相見恨晚之感，乃因他專注於科學史與科學文化研究，海外留學生歷史，出版專著和論文達200萬字，並在「科學」、「文匯筆會」、「文匯學人」討論醫學起源、醫學倫理、西醫東漸與旅美先驅等話題。

方博士頗為健談，視野開闊，而作為訓練有素的科學家，他知道如何向我，一個外行，概括其研究心得。比如，他提出，中國人海外移民在早期也是頗有精英分子的，而非時下認為的不是淘金者、鐵路勞工就是洗籠店小老闆。他舉例說，1841年的「伯駕報告」，提出培訓清國西醫人才，並將他們送歐美醫學院深造的計畫。這份西洋留學提議，比容閎「出洋奏議」(1867年)早25年以上。順著這個話題，他講述了中國留洋第一位女性醫學博士金韻梅(1864-1934)。金博士於1885年5月，以第一名畢業於紐約女子醫學院，取得博士資格(MD）。1887年，金韻梅的論文在《紐約醫學學報》發表，並於次年獲得第二個博士(Ph.D) 頭銜。

有趣的是，以微生物學研究為專業的方博士，進一步挖掘了金博士在食品醫學的貢獻。他在一篇文章中寫道：「1904年4月，金韻梅向紐約媒體公開推薦中國醬油和豆腐等豆類製品，呼籲增加人體蛋白質攝入來源。1917年，中國豆類豆腐相關食品微生物研究，正式在美國農業部(USDA)食品研究中心立項。金博士投入到豆製品發酵的研究。她住在紐約曼哈頓11街的公寓，USDA的實驗室就位於華盛頓街641號頂層。」這一個與民生、中西食品交流有關的歷史，由方博士道出，兼有權威和趣味性。他告訴我，當年在法拉盛，曾經幫助幾位朋友，運用他的微生物學知識，製作出正宗的臭豆腐，暢銷一時。

金韻梅博士後來曾經回到中國，在多地開設醫院，培訓醫學人才，包括創建北洋官辦女醫院(局)附設北洋(長蘆)女醫學堂，出任堂長兼總教習。庚子賠款後出洋留學的，實在是金博士的晚輩了。以此思路，方博士耕耘於海外留學歷史，曾撰寫「科技創新探路人——晚清的海龜、海鷗與海帶」，告訴讀者，在1870年代，出洋者除了官派幼童留學生，還有自費生，其中包括12歲的台山少年劉錦濃，成為美國果樹栽培學會首位華人園藝師，參與培育美洲橙子以及其他水果和植物。他說：這些人「代表了清末華工，在旅美淘金、修路等機會消失後，繼續四處開拓生存空間的現實努力」。

讀了方博士贈與之書，才知道原來他是明初大儒、松江方孝儒之後裔。一位大隱隱於市的學者，其所有的學淵、探究，似乎因此而凸現了可追尋的脈絡。

原文是世界週刊的專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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