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货连著中国情──几代华人话“珠江”
国货连著中国情──几代华人话“珠江”
【本报记者李竑图文报道】由于无法抵御高昂的租金压力，坐落在繁华的SoHo购物区和华埠之间、有著44年悠久历史，伴随了几代华人的珠江百货面临即将结业的危机。消息传出，很多人在惋惜的同时，对珠江百货的种种记忆一下子喷涌而出……
老报人不胜感慨
“程老板就是一文化人，化学博士，他完全可以在主流找到一份稳当的工作，但他却选择了这条很特别的路。从珠江百货，我看到他一股浓浓的中国情，强烈的爱国心，让人敬佩。”说起珠江百货的老板程明仪，老报人甑瑞富无比感慨。
甑瑞富1979年移民到美国，就职于 《美洲华侨日报》 。在《美洲华侨日报》 期间，他曾多次采访珠江百货，写下多篇报导和特稿，记载下了珠江百货上世纪80年代到本世纪初从华埠走向SoHo，一步步壮大的历史。
听闻珠江百货可能面临关门，甑瑞富拿出精心保存的《美洲华侨日报》 旧剪报，向本报记者说起了当年……
购物中心 华埠首创
1985珠江百货坚尼店开张不久，甑瑞富写了一篇题为“珠江百货公司巡礼”的报道，从当年的文字，我们不难还原出30年前珠江百货的样貌：“……推开玻璃门，拾级而上二楼，右边就是食品部，……有来自中国大陆各地家乡传统食品，也有来自港台等地的食品，南北杂货，一应俱全，其中有经过加工的冷冻食品，如花卷、饺子、包点等……在床上用品部，来自中国大陆的以木棉花做枕芯的枕头，以藤织成的枕头，这是在一般商店所难买到的，其他的丝绵被、棉胎、纯毛毡，美观大方。……再登三楼，宽敞明亮，迎面一幅由著名华裔画家姚庆章制作的壁画，流畅之线条，将顾客带入清新之意境。体育器材部，顶上天花板是透明玻璃，阳光柔和地射到摆满健身的用品上，这是富有朝气的专柜，这些商品有来自中国大陆，也有来自台湾的产品……皮鞋部，主要还是男鞋，大部分是中国各地产品，这个为足下服务的专柜目前还有的偏心，女鞋较少，其因素据说是中国大陆的女鞋款式上还未适应此间潮流。……最靠左的一角服装部，男士和女士服装款式新颖，用料上乘。……在右边厢，是中医中药部，这是最引人注目的部门，前面放著一张桌，几张舒适的椅子，要购药和诊病的坐在这里等候，在一排排的药箱之后是一间诊室，目前是一位有二十年临床经验的中医师李秀慈主持。……在三楼左边，还有一个小食品部，供顾客在这里歇息，可以在此饮杯咖啡或冷饮，吃糕点，并可透过视窗，观赏繁忙的百老汇大道夹坚尼路之街景，别有情趣。该公司总经理程明仪表示，‘这种大型购物中心在华埠虽属首创，但希望藉此抛砖引玉。……’”
推销中国货的先驱
“珠江百货的经营者不仅仅满足于开店做生意，他们在美国市场推销国货上充当了拓荒牛的角色。”甑瑞富说，“当年他们花巨额广告费使一些原本寂寂无名的商品成为热销品，比如他们让上海‘蜂花’牌香皂成功地打入美国市场。1978年，他们获得蜂花牌香皂全面总代理权，之后发展到在全美各地都有经销商，并把原来经销一种檀香皂扩展到茉莉香皂、玫瑰香皂、人参香皂，并增加大小不同规格，使得蜂花牌香皂成为珠江百货经久不衰的商品。”
由于美国药物食品管理局(FDA)对肉类的进口限制，侨胞很难吃到家乡风味。罐头中也有思乡情，为了满足侨胞需求，也为了在中美合作方面做一个尝试，1984年，他们成立了“珠江食品工业公司”，在爱荷华州首府得梅因市设罐头厂，生产“珠江桥”牌罐头，甑瑞富说：“珠江在中国和美国公司在美国开厂生产食品方面扮演了一个开路先驱的角色，这个厂也成为中国向美国输出技术的第一次，开创了中美工业方面生产合作的先河。当年他们推出的罐头有梅菜扣肉、陈皮鸭、当归鸭、香辣牛肉、回锅肉、五香牛什、红烧猪肉……受到侨胞们的喜爱，大家都非常高兴能在美国尝到地道的家乡风味。为了把中国丝绸介绍到美国，珠江百货还举办过大型的丝绸工艺展销会。”
“珠江百货的经营者们有热情、有魄力，在美国推销国货方面做出了很大的贡献。”甑瑞富说。
带著幽香的回忆
一把紫砂壶，几块檀香皂……《侨报》资深摄影记者、摄影家陈虹对珠江百货的记忆带著几许幽香。
1972年，陈虹移民来美，在陌生的城市里，一家叫“四新”的小店引起了他的注意。“里面有很多中国的东西！来自中国大陆的食品、艺术品、书籍杂志、体育用品、药材……我一看到这些东西，就有了亲切感！那时中美还未建交，四新百货里的东西在纽约其他地方根本买不到。”
“之后，不论是加萨林街的四新百货，还是伊莉莎白街、坚尼路的珠江百货，我都常去，特别是珠江百货搬到坚尼路后，当时《侨报》的办公室就在附近，我一有空就去，不买也逛，因为里面的文化艺术气息深深地吸引著我，我常去那里欣赏艺术品。”
44年来，陈虹和很多老侨一样，见证著珠江百货从小到大发展的历程。44年来，陈虹不记得在珠江百货买过多少东西，但有两样总是忘不掉——紫砂壶和檀香皂。在陈虹眼里，珠江百货最大的特点就是商品种类繁多，价廉物美。“那里的商品都是中国的正宗名牌货，品质绝对有保证。瞧，我这把紫砂壶当年以7元的价格买下，现在要130多元。”喜爱品茶的陈虹家里有很多茶壶，但对这把宜兴紫砂壶爱不释手。几十年来，陈虹一直用檀香皂，他说，自己用过很多牌子，不仅有中国的，也有美国的、英国的，“但我忘不了珠江百货的蜂花牌檀香皂。”
说起和珠江百货的情缘，陈虹还透露了一个小秘密：“我还替珠江百货拍过广告呢，女儿当过他们的模特。那时珠江百货在坚尼路的店才开张，为了吸引客人，老板程明仪找到了我。于是我帮他拍了几幅大型广告，只有商品不好看，我就拉女儿来做模特。大大的看板放在珠江百货位于坚尼路和百老汇大街两个出口，不仅吸引了华人，还吸引了很多美国人。珠江百货顾客群从当年95%的华人变成现在95%的老美大概就从那时开始，很多外国人是从喜爱中国商品开始了解中国文化的。”
开年舞狮 今年停了
武馆师傅温志明听闻珠江百货在SoHo的店面或将关闭后说：“百老汇街的租金太高了，他们店面那么大，维持下去确实不容易。珠江百货搬到百老汇大街后，春节都请我们去舞狮，舞了十年，今年却停了。”言谈间带著无奈，带著一丝淡淡的忧伤。温志明洪拳武术馆在华埠已有42年历史，武馆的瑞狮梅花桩采青可谓绝活。温志明说：“在珠江百货门口开年舞狮是华埠场面最大的，前后街区都封了，我们在门口表演难度很高的走梅花桩采青，看的人可真多，店里店外，楼上楼下，全挤满了人，几乎都是老外。珠江百货也是有意识地请客人看舞狮，了解中国文化。”
老侨盼它 迁址重开
龙行舞狮团的叶师傅也是珠江百货的常客，他说：“1973年我来到美国，有一次去位于华埠加萨林街的大鹏育英总会会所时，路过一家店，记得那个店面很旧，看上去还有点邋遢。好奇心促使我走进去看看，这一看不要紧，我看到了熟悉的国货，好似回到了香港，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在香港时，我就喜欢跑国货公司，如‘中侨’、‘裕华’，还有一些小的卖大陆商品的店铺。眼前的这家店规模虽比不上‘裕华’，但在当时的唐人街算是大店了，店面很深。在深深的门面里，我看到了‘豆豉鲮鱼’罐头，还看到了大陆的书报。我当时觉得有点奇怪，那时中美还未建交，美国是反共的，听说华埠是国民党的天下，怎么会有大陆的东西？这个店怎么生存？因为国货，从此，每次经过那里，我都会去这家叫‘四新’的店看看。有喜欢的东西就买，特别是茶叶。几年后，四新搬到了位于伊莉莎白街的五分局隔壁，改了店名，店面大多了，东西也齐了，再后来，他们搬到了坚尼路，规模更大了，有点像‘中侨’百货公司，我就更喜欢去逛了，里面东西很多。”
珠江百货是美东最大的国产百货公司，多年的经营，打出了品牌，在侨胞眼里，珠江的国货是品质的保证，而且价格也适宜。叶师傅说：“很多外州的武馆过年时都来珠江百货买狮头、福娃的衣服等。我在那里也买过一个大头福娃，依著香港的样式做的，做得很漂亮。还买过两个鼓，用了很久。我还买过‘吴家太极拳’录影带，回去慢慢揣摩，自学太极。”叶师傅最喜欢珠江的中药店童涵春，因为他比较喜欢中医。珠江搬到百老汇大街后，虽然离华埠远了一些，但叶师傅还是常去。“开始时，我的好朋友，一名珠江的员工给了我一张八折卡。后来，老板看到熟面孔来了，不看卡也给我打八折。”
在叶师傅眼里，珠江百货是中美建交的标杆，从别人不敢卖大陆产品，珠江敢为天下先，到发展成为深受中外顾客欢迎的国货商店，靠做独市生意，珠江百货一步步发展起来。说到珠江百货SoHo店可能面临关门，叶师傅表示：“希望它能找到新的地方，让珠江永远在华埠。”
新侨在此 找到童年
珠江百货在40多年的时间里，伴随著几代华人。来美两年的黄小姐说起珠江百货，不舍之情一点不输来美40多年的老侨。
她说：“珠江百货，我第一次看到它，是刚来美国的时候逛SoHo，当时我特别诧异，在纽约潮人心中时尚代名词的SoHo，怎么突然会出现一个这么大的与中国有关的百货公司。我不禁问我的先生：‘这个地方生意好吗？真的有人逛吗？’他说：‘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说实在的，我刚进去时，心里还是蛮抵触的，心想：我在广州生活了很多年，珠江百货，能有什么看头呢？进去后，才发现自己的想法特别错，里面的东西很多在国内都见不到了，在地下一楼，我还看到了铁皮玩具，虽然我没玩过，但在童年记忆中，是很珍贵的，一瞬间我仿佛回到了童年……”
从此后，黄小姐很喜欢到珠江百货来逛逛，每次去逛都很有新鲜感，都有新发现。她说：“珠江对中国传统产品的审美非常特别，中国潮流一直在变，很多百货在追潮流，但珠江像是复古，以不变应万变，它的潮流永不过时。我的很多学艺术的朋友都认为，珠江里面的东西俗俗的，但又萌萌的，算一种特色，很少见。它的东西不论对中国人还是老外，都有一定的共鸣。”
珠江百货里的东西价格合宜，也让黄小姐心仪，她说：“我买过铁皮青蛙，买过迷你花园，这些东西在Amazon、eBay、淘宝上卖得比它贵。也比美国年轻人常逛的网店urban outfitters、Etsy卖得都便宜。”
黄小姐觉得珠江里最特别的是有一家中药铺，她说：“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结合。对海外生活久了的留学生来说，看到一个百货里有药店，而且是中药店，开始时有种挺冲突的感觉。但中药也是一种文化，我感觉珠江百货以一种特别聪明的方式把中国文化向纽约人展示，而且蛮深入人心的。”
黄小姐表示，听说珠江百货可能要关门，不论在Facebook上，还是在其他一些社交媒体上，很多人都露出了一种不舍的感情，最近一有空朋友们就说：“要不要去珠江买点东西？”看看能不能帮点忙，另一个想法是，万一它不在了，我起码还有一些东西可以怀念。
